少年旧事 37
——粽香清淡
休养了些日后，莺香的身子同在庐江时差不多了，便像先前一样服侍陆家的少爷小姐，她惯的快，不用几日便清楚这里的房间位置，物件摆放，做的比梅湘还要熟练。
陆议知道陆绩先前一直视之为阿姊，便让她多照顾陆绩一些，梅湘则去服侍陆瑁兄妹。
莺香自然是乐意的，毕竟先前便一直是她在照顾陆绩小主人，对他的性子也了解的最多。
然而她发现陆绩的变化极大，最简单的来说，他如今见着自己都不再会向先前一样甜甜叫声“姐姐”，再有是他现今对玩乐之事不再有那么多的兴致，却勤于读书，废寝忘食的程度比先前陆议还要过，若不是那双眸依旧精神奕奕，莺香一定以为他是害了什么病。
看来老爷夫人的逝世对他的打击实在过大，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精神一些呢？
莺香有些苦恼，独自烦闷了好些日子。今日她也是浅眠，很早便起来了，竟比平时起的时间还早半个时辰，实在睡不下，她便整好衣裳，出去外边走走。
走了一些时刻，她听得外边一些声响，似乎是车马之声，便去看看，正好见到起来开门的杜伯。
莺香不解地问，
“这么早，是谁来啦？”
杜伯边开门边应她，“是议少爷置办货物回来了。”
置办货物？
听杜伯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过两日应该是端午。
“原来议少爷今日起的这般早，就是为了置办货物。”
杜伯想想摇头，“你说的不对，议少爷每日都这么早起，不过平时他要去田地茶园那边，今日没那么早过去吧。”
莺香听了有些惊讶，又有些恍然，难怪一直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应该就是很少见到议少爷晨起习剑的身姿。
陆议让人小心轻声地搬东西到后仓去，抬眸见到莺香的身影，吩咐了几句，他才往莺香那里走过去。
“议少爷，晨安。”
陆议冲她微笑。
“今日怎么这么早起，不习惯还是？”
“没，莺香早已惯了。”
“那就好。”
莺香偷偷注意着他，见他果真变了许多，在庐江是她只觉得他是懂事且早成，如今已是变得这般稳重了，她都有些不敢直视他。
陆议看透她心事一般，“你有话想说？”
莺香犹豫片刻，摇头。
“莺香没有。”
陆议却说，“觉得是我们都变了不少吗？”
莺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陆议又继续说，“其实你比他们明白得多。”
明白的是什么？莺香半知半疑，却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不问，陆议也不多说，莺香比他想的聪明，有些话，不说破总比说破的好。
端午前夕，需要备第二日祭祀的食物，自然少不得角黍（粽子的古称）。
午时，陆议便开始准备制作角黍的材料。一个三四层的竹架上挂满了洗净晾干的粽叶，放的很是齐整，一会做完角黍便可以直接挂上去，一层可闷做一锅。
糯米是前一日泡好的，红小豆是去皮滤沙的，还加了枣泥和一点酒料，他分了两份，一份置咸，一份置甜。
陆瑁兄妹虽不是第一次看他布置这些，但仍是激动得很，陆江离当然还不忘拉上陆绩小叔叔，边是赞叹边是同他讲兄长第一次独自准备这些东西时候的事。
陆绩这才知道，他这个侄子比他想的还要非凡，六岁时便干得全部家活，且能边干边照顾弟弟妹妹，逢年过节这些祭祀的事，多是他在布置安排，而六岁时候，自己能做什么呢？大抵除了孝义礼，其他的都不懂。无怪乎他初来时便足可解得自己的围，也无怪乎什么事他都处理得来，更无怪乎他这般独立到不需任何依赖，原来他一直自立如此。
备好了粽料，就差拿些东西。
转身时候，视线停留在陆瑁他们身上，他微微一笑，“想包粽子现在该先去洗净手。”
他转向陆绩，失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敬意。
“叔叔您呢？要一起吗？”
陆绩失神了瞬，握上他的手。
“我手干净的，一起去吧！”
“嗯。”
叔侄四个，四张小凳子，绕着竹架坐成一个圈，陆绩挨着陆议，跟他学习怎么包角黍，见他把粽叶做成一个漏斗的形状，再把甜糯米馅放进去，包成一个标准的三角粽，用马莲系紧。
“甜的角黍制成三角状，咸的制成四角状，这样才好区分些。”
边说着，边教他们包四角粽，他的动作熟练而清楚，陆绩学的也快，第一回做的有些难看，第二回已经能包得像模像样的了。
“叔叔你学的真快！”陆江离真挚地夸赞道。
陆议也是微笑着点头，“叔叔向来聪慧过人，实在让人钦佩。”
陆绩看看自己那一排架上的粽子，形状好看却各有差异，大小也各自不同，然后看着陆议包好的角黍的样子，规律乖巧，连大小都是一样的，挂在竹架上一排，很是整齐，连角度都相同，他又觉得不是特别满意。
陆江离看他望着那排粽子，自豪说道，“兄长包的角黍一直都是最好的，我也还没见过有人包的比兄长的好看的，叔叔你不用觉得不开心。”
陆议谦虚道，“没有的事，小离不过是偏袒我而已。而且我觉得叔叔包的比我好看得多，我包来包去就这一个样，叔叔包的却每个不同，我觉得最是可爱。”
听他说完，陆绩才了然笑了。
陆江离撒娇样地问他。
“兄长，那我包的怎样？有进步吗？”
“自然是有的，小离总是一年比一年要能干许多。”
陆江离咧嘴灿烂地笑，凑过去看陆瑁的粽子，陆瑁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而陆江离却如同见到新奇事物一般惊讶，“看！阿瑁哥包的粽子跟兄长的很像哦！”
陆瑁更加不好意思了，有些吞吐，“没有，哪里，可以跟兄长包的比……”
陆议不是笑的十分欣喜，伸手拿掉粘到他手上的米粒。
“阿瑁已经做的很好了。”
陆瑁知足而听话地点头，心里还是明白的。
还不够的，兄长，跟您比，阿瑁还差的远了。
灶房里粽子在闷着，还剩了些甜糯米，陆议将之闷熟后，给他们弄糯米团子，正好分了三个，捏成圆滚滚的小球，可爱极了。
陆议把三个团子分给他们，特意给小叔叔分了最大的那个，他也是很有理由的，小瑁小离一样大，哪个都不能偏袒。
小瑁小离知道自己兄长不爱甜味，所以乖乖拿过糯米团子，高兴地吃起来，陆绩盯着看了一阵，把糯米团子凑到陆议面前，“太大了，我一个人吃不下，跟你一半吧。”
陆瑁刚想替兄长解释，却惊讶于所听到的兄长的回应。
“好，叔叔吃不下的可以给我。”
“一起吃。张口。”
陆绩不由分说地把团子塞到他嘴里，他咬一口，许久没有尝过的甜味，软软的糯米粒，这种甜而不腻的味道，满满都是苏州水乡的美好，是作为江南女子的母亲给他的温暖。
这些久远的记忆，每每忆起，便难以收拾了。
陆议压下异样的情绪，微笑点头。
“我够了，叔叔你吃吧！”
见他吃下了，陆绩才露出笑容，咬一口甜，
陆瑁捧着剩一半的糯米团子，低头看了一会，“兄长您是很怕吃甜的吧？”
陆江离吃完香甜的糯米团，抬头起来，总觉得两个哥哥的样子都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在院里干活时目睹了这一切的莺香突然有点明白议少爷早晨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