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旧事 36
——落族之宴
陆康既去，陆门之势更不如前，陆绩虽年纪尚弱，亦要继承家主之位，依照规矩来，是要摆宴聘请吴县的其他名望大族，一者可为之作证，二者可为陆家显威，三者可防多生事端。只是这三者的前提，需有人可主持大局，这个担子自然是在陆议身上。
陆议倒是不担心筹备有失，却是担心多生无以能对的变故。尤其如今陆门是少年当家，本就没有威望可以服人，又兼丧期，一切从简，宴筵之事亦然，
陆议正思虑间，有人叩响书房的门。
“进来。”
顾邵施礼而入。
“兄长您是否在忙设宴之事？”
陆议听他知自己所忧，问道，“是姑父托你来问的吗？”
顾邵点头称是，又说，“父亲说了，这事您不用忧心，只管负责好宴席上的布置便可。”
陆议心里无比感激，又想，顾姑父操劳之事如此多，竟还能顾及这边的事，思虑如此周全，议如何能及？
陆议筹备好一切后，便要将之告知陆绩，于是转去书房寻他。
陆绩本就有腿伤，守灵时又过度牵制，使之恶化，暂时不能走动，只能静养。
无事之时陆议便背他去书房，送丧之后他更好静读书，或观天象，或求知于贺云。
陆逊早有交待，让弟弟妹妹无事便不要扰他，说他需要时日静养身心 。自然陆议自己也不会去打扰他，且近来他也闲不出空来，只是有要事要问过他意见。
陆议敲门后，里边传来许可进入的声音。
听得回应，陆议才推门而入，向他禀告自己的安排筹备。
陆绩没有放下手里书卷，也没有转过头来看他，只淡淡问了他一句，“何时？”
陆议谨慎答复道，“初定于后日，已查看过，那日合适设宴。”
陆绩点头。
“都交由你去办吧！”
“是，那议先退下了。”
听得陆绩“嗯”一声，陆议了然而退，依旧恭敬，不失礼节。
他走后，陆绩才从书卷里出来，望着门的方向。
“终有一日，我们也要这样生分地处，是吗？”
他叹息着想道，倘有一日，你若食言，我也不怪你，也不能怪你，终归，是我们先欠了你……
陆议从书室出来后，亦是一时慨然，平静不得。
纵使心里清楚得很，叔叔分明要长大了，应当高兴才是，然他终究还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陆议不自知地轻叹一声，绕道去了马厩。
留风早早感应到他的到来，兴奋地朝着他来的方向张望，陆议一见到它，脚步也有一些急促，吩咐照看马匹的杨叔牵它出来。
接过马绳，陆议亲昵地搂住爱马的颈项，顺顺它的毛发。
留风也亲密地蹭着他，伸出舌头舔舔他的眼睛。
陆议了然，知道它是在安抚自己，亦觉得很是慰藉。
“我没事，不用担心，嗯，我知道。”
留风前蹄擦了几下地面，灵动的眸眨了几下，如同撒娇一般。
陆议温柔安抚道，“现在不行，等过几日，听话，杨叔每日会带你去走走的。”
留风也很听他话，只是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
陆议摸摸它的头，让杨叔带它进去，又回去忙族里的事。
后日，酉时，陆家宴时
陆议早已筹备好一切，吩咐下去后，立在门前恭候客至。
远远地，见着车马的身影，定睛细看，竟是顾朱张三大家族最早到来。
顾族的家主顾雍亲来赴宴，带了十几个族人和长子顾邵；朱家的家主朱治出战在外，来的是代他领事的族弟朱栎；而张氏族来的，是家主张昭的长子张承，以及几个族里的子弟。
陆议由他们的着装，年纪及气度，很快能辨得他们身份，恭敬而大方迎上前，一一施礼。
“晚辈陆议，见过顾叔叔，朱叔叔，张兄。诸位里边请——”
顾雍朱栎冲他点点头，顾邵张承及另外几个同辈人都回礼与他，互通姓名。
张姓同辈人里，比他小一两岁的张敦还偷偷对他眨了下眼。
张承停到他面前，问道，“陆议兄弟好眼力，不知是如何能识得？”
陆议实诚答复，“议有听闻，张兄喜好赤玉，适才见到张兄身上佩剑剑穗有赤玉珠，因此认得。”
张承笑道，“听顾叔言你聪慧过人，心思细密，今见之才知不假。”
“兄长过誉了，请先入内。”
“好。”
张承点点头。
在三族到后又陆续到了四五个氏族的宾客，陆议也一一以礼接待，有是仅有年幼的子弟来赴宴的，也有家主亲自来的。陆议接待后都请入府内。
最后还差两三个氏族的还没出现，静待了好一阵子，直到接近宴席开始的时间，才能望见零零星星的一些车马。
眼看宴时已至，只差莫家未见得有人来，陆议觉着应该是不会来了吧，便要往里边走，就在这时，车轱辘的声响远远入耳，已经见得到车马的影子了，仍慢悠悠地约摸走了一刻半钟才停在陆府门口，然后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体态宽胖的成年男子，衣着仪容乱而不敬。
这迟迟而来显然就是莫家公子，明明年长于陆议，竟是一副闲散的样子，毫无礼节可言，甚至言行之间透着轻蔑，摆明一副“你一个无依无靠的落魄望族，能请得我来，如何还不以盛礼接待？”的姿态。
陆议正想接待，有人先他站到那人面前。
“莫公子好大架子！我们待你这么久还不够，如今更是想人抬您入内，好吃好喝招待着可是？”
那莫姓公子不屑地回视，正想看看是何人不识好歹，见到人时却一把吓得差些摔了。
眼前比他要小好几岁的张姓公子，他是真真惹不起的，他们家摆宴时他来过一回，那时候父亲千万嘱咐让他记住这少年以好拉拢，他自然是忘不得的。
张姓的公子，即便是旁系的他们家也惹不得，更何况这个张敦年纪虽幼，却因聪慧也深得张族家主的喜爱，故而许可其随张承一同来赴宴。
莫公子忙赔笑道，“不敢，不敢，方才我是一时晃神罢了。”
张敦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反而是去拉陆议，
“陆议阿兄，既然宾客齐了，你也快些来落座！”
他明显有放着莫公子不理的意思，陆议无奈地被他直接拉着走，只能让仆人接待莫公子进来。
莫公子吃瘪却也讲不得，悻悻地跟着陆家仆人入堂，见到座上的其他宾客，他这回直接吓得摔了，还是他带着的人扶他起身。
面前皆是有名望的氏族家庭，此举实在是给自家丢脸，他有自知之明地坐到最偏下的位置，纵是坐的姿势也实在难看。
张敦带头偷笑，有其他年纪轻的同辈人也跟着笑起来，只有座中卜家的小公子卜静是乖顺地坐着，没有取笑他的丑态，也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陆议偷偷注意到，心里是一番夸赞。
莫公子自知羞耻，借着理由忙退席回府去了。
这个小插曲并未打扰宴席的正常进行，陆议代替陆绩主持开宴，甚是从容不迫，应对自如，陆绩坐于主位上，面对长者时亦是面无惧色，毫不失礼。这叔侄二人年纪相加也不过二十，竟都如此沉稳，座中宾客见之，皆是惊讶。
相比之下，有几个宾客虽未像莫家公子一般失礼，但见着宾客阵容，一时慌张，反倒有些许失礼之处，幸亏主人大方宽容，不与他们为难，这也让他们心存感激。
宴筵后，陆家叔侄立于门府前，以礼送客，陆续道别的他族以回礼敬之，皆道勿送，乘车马而归。
临走之前张家公子张敦拉了卜家少年一同过来找陆议，询问他平日无事能否来往？
陆议在宴筵上对这两个同辈的印象最是深刻，前者刚正而勇，还帮了他忙，后者的表现更让他赞许，自然是准的，然他还是例行地同叔叔讲过后，答复了他们。
张敦卜静两个少年都是善交益友者，自然很是高兴。
顾雍他们是最后才离开的，陆议向他再拜致谢，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未必今日能镇住场面。
顾雍笑得温和，道，“不必客气，顾陆如同一家，自然应当相互扶持，且我也相当欣慰，你未曾让我失望过。”
如今岳丈过世了，他自然更要多替他好好照顾他们的，能帮的自然要帮。虽然平时他要忙许多事，也不能怎么照顾他们。能做的也仅有这些，其实心里也有愧疚，但还好是陆议这个孩子，是他便不用太担心了，仅是十二岁年纪，很多事他却应付得来。
只是，苦了这个孩子了……
陆议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只送别他们是依旧扬着温熙柔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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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发小组——张敦和卜静，这两个都是历史上真实出现过的人哦，虽然只是一笔带过，然而在我的文里还是蛮重要的角色，主要是作为伯言少年旧友的存在，谁让我伯言在这方面的记载依旧是空白的呢(Ｔ▽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