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

一道黑影在江夏穿梭，疾如风而无声息，无人能察。
因探过一次江夏寨营，又在往转间听得纷纷议论，找到关押甘宁的地方便不是难事。
凌小猫隐在近处另一座寨营里窥测，锁了两层，外有十几人把守，不过对于妖族而言这种要破这种牢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只要它想硬闯，肯定没人拦得住。
只是要把人带出来，还是要化成人形才方便，但这山寨里的贼众的外着实在让它“下不了手”。

视线前方突然走来一个不曾见过的身影，身上素色的衣着可见得与寨里乌合之众有别，凌小猫便一直注意着他，只见他走到牢寨附近就停住了，之后就没了动作，只盯着那里看，神情似有忧伤，就这样静静站了一刻钟，才终于转身，往来时方向走了。
虽然这举动让人费解，此刻凌小猫也顾不得这些，只知道有了目标，跟到他身后。
见他只身进到寨营里，觉得是时机，便闪身而入，借妖力想一举将之击倒，谁知那人突然转身，虽有讶然但还是及时回防。
两力相持，凌小猫也惊讶。

“你也是妖？”
两个声音一同发出，相视一眼皆收回力。
凌小猫傲然一瞥，先声发问。
“你既是妖，为何同人类共居？”
对方虽无凛意，却也不甘示弱，反问道，
“不速而来，难道阁下不该先自报家门？”

非等闲之辈，凌小猫想。
如今也没时间与之缠斗，让他知道身份又何妨！
“吴郡凌统，到你了！”
对方略一沉吟，未曾想到眼前竟是秣陵虎将之一。
换上恭敬的神色，以礼待道，“原来是凌小将军，久仰了！在下是义阳貉族，苏飞。”
义阳苏族！
凌小猫恍然而悟。
“托甘宁来柳庄的就是你？”
苏飞也惊讶。
“将军怎么知道？莫非……”
他挽起左臂手袖，臂上的血纹果然在涌动。

他单膝跪地，感激道，“多谢恩公先前所赠灵草，方才是苏飞莽撞，望恩公见谅！”
凌小猫惊愣地看着他，对什么赠灵草的事并无印象，难道是蒙叔或者二公子的安排？不过久闻苏貉重恩，今一见果然，虽然不喜这种假人名义的事，但此时应下也能少麻烦，其他的就等事成再说好了。

“你先起……”凌小猫本来想让他先起身，毕竟被跪着感觉别扭，不过它又想起现在自己还是猫身，让他起身自己还要抬头抬得辛苦，于是改口道，“你先替我找套干净的衣服。”
苏飞了然，起身引道，“请恩公跟我来。”

换好衣服，凌统也觉得自在了，转了转脖颈，心想，用原形行动什么都好，就是跟人说话太累。
“恩公，衣裳可合身？”
“还成。”
“那就好，对了，恩公此行，可是有事寻我？”

凌统整手袖的动作一顿。
“我是……”
这个苏飞可信任吗？虽然有恩公之名，可哪里知道他对甘兴霸是什么想法，不过看甘兴霸先前来找自己时候坚决的样子，应该是将之视为朋友来对待的。

“怎么了？恩公？”
凌统看着他沉默了一阵，想起甘宁在柳庄跟他谈交易时候说“朋友这种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时候毫不犹豫的信任眼神。
“我是来救甘宁的！”

苏飞听到这句，一时又喜又伤。
他叹息一声，道，“其实恩公不提，我也是打算救他的。”
“那你为何还不行动？凭你妖力在这里救个人可不是难事！”
见他一脸为难，却不回答，凌统有些失望。
“我自己去好了，你只要保守秘密就行。”

“恩公请留步！”
苏飞忙叫住他。
“我不是不想救他，而是现在不是时候。”
凌统停下脚步，不解地转身看他，“为什么？”
“那里设下了天行法阵，妖族一旦进入，便脱不得身。”
凌统睁大眼睛，显然很惊讶。
“你……”
“江夏寨主知道我是妖。”
“所以他是在防你？”
“不，真正要抓的，是陆议，是我为了保兴霸提的建议。”
陆议，也就是陆逊，这是他的人界常用的化名。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是你说的？”
苏飞点点头，解释道，“三天前，陆议领军来讨江夏，出阵的贼首无一能与之敌，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就是我不说，他也不可能相信陆议是平凡人。”
凌统听过他的解释，虽然没有怀疑，可是心里又有一处不解：如此轻易地暴露自己身份，不像是陆逊的作风，为何他要这么张扬？他当真什么也不怕了吗？

“恩公？”
凌统摇摇头，暂且搁下这个疑惑，继续说道，“所以你原本是打算用陆逊来换他？”
苏飞无奈道，“恩公忘了，我也打不过他。”
“那你之前怎么打算？他们都有防你的意思了。”
苏飞答道，“我原本是想等后天寨主带我入监之后，趁要出来时撤阵的时间再强行把兴霸救走，虽然此计不一定能成，但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听到苏飞说这番话，凌统觉得很是羡慕。
“甘宁真幸运，能结识你这样讲义气的兄弟。”
想到自己遭遇的欺骗，果真是不能与人相比。

苏飞听到他这么说，只想起方才甘宁的眼神，惆怅地叹息，“我虽是为了救他，可也伤了他，如今我只希望兴霸不要记恨我，兄弟之说，不敢再想了。”
凌统看他难过的样子，安慰道，“别多想了，他知道真相后，肯定不会怪你，你也是迫不得已。”
苏飞却摇头，“恩公不必安慰我了，兴霸跟恩公性格最相似，将心比心，若是恩公可会选择原谅？”

“……”
凌统沉默了，尽管很想回答“会”，可还是骗不了自己。苏飞一点也没说错，他做不到原谅，无论什么用意，欺骗对他来说是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恩公也不必替我难过，我既然这么选了，就是自己做了这样的取舍，不怪他人，我们还是继续来说救兴霸的事吧！”
“好，你说。”

“你觉得这样如何，还是先前的计划，但营救人的事可由恩公你来做，我再佯装阻拦，掩护你们逃出去，你看如何？”
“好是好，不过你怎么办？”
“恩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就算被怀疑，他们也不会对我做什么，毕竟江夏需要我留下。”
凌统皱皱眉头，劝道，“你这样替人族为恶，若是被抓到，你可知道会受什么惩戒？”
苏飞却很坚决，只说：“恩公不必再劝，我有不能走的理由，还望恩公成全。”
凌统看他心如磐石，最终也没有再劝告。
其实他也能理解，就像自己执意要报父仇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的执着哪里是谁都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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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深了，月色不解人愁，兀自温柔，投下清冷的月光。
甘宁靠着湿冷的墙，缓慢地避开从窗口溜进来的光亮。
他扬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

他手上戴着一个黑铁圈，连着的铁链另一端在墙上，身上遍布着的狰狞的甚至还淌血的伤痕，都是这两天各种鞭策用刑的成果，被这样对待的原因他也没听清，不过想想也知道，就是些没什么本事的杂碎借着拷问的名义发泄过去被他踩在脚下的愤恨罢了，明明是没什么用处的废物，心狠手辣这点倒是学的不错，只可惜用错了人，尽管被折磨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觉得疼的，他还是哼都没哼一声，跟先前一样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只有这种程度的痛，他根本不在意。
四寨主是所有人里来的最殷勤的，只不过让甘宁没想到的最让人失望的竟然也是他，除了在他刚被关进来时在自己手腕加了这么一个怎么扯都扯不掉的铁环外就再也没动手对他做什么，每次都是在旁边看着别人动手，然后自顾自地说一堆根本没人听的废话，吵的他只想骂人，这货是变女人了吗，这么啰嗦！

但苏飞一次也没来过，好像对自己是死是活完全不在意，虽然甘宁当时确实觉得很愤怒，但事后一想他应该也只是在黄祖面前迫不得已罢了，所以他一直相信，苏飞至少会跟他解释。大丈夫能屈能伸，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自己还可以这样安慰安慰他，免得看到他愧疚的扫兴表情。可什么也没有，苏飞连看都不来看他，搞得他真的就是一直以来一厢情愿一样。
甘宁合上双眼，笑不出来了。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苏飞对自己好，只是为了留住自己给黄祖办事，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铃～铃～～”
惊醒似地睁开眼睛，寻找这几声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熟悉的轻微铃铛声。
从墙外来的声音，不会是小家伙吧？

下一秒他否决地摇摇头。
不可能，小家伙又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着急，不过小家伙那么傲，应该是会以为是被自己抛弃了，然后摆出一副“不是你不要我是我嫌弃你”的高傲样子离开这里。
都出现幻听了，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就这么结了。

“铃～～铃～～”
铃铛声再一次响起，并且没有再停下来。
这回甘宁惊讶的坐直了身体。
不是幻听！是真有铃铛声！
他靠到声音最清晰的那一处，靠着墙轻声问，“是你吗？阿凌？”

铃音骤然而止，仿佛应了他的疑问。

甘宁终于露出了这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聪明，竟然能找到这里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好，不枉我这么疼你。不过你要记住了，下回得去找个安分过日子的好人跟随，要是怕过苦日子就找户富贵人家，最好找个千金小姐，她们女孩子可喜欢你们这种可爱的小宠物了，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你肯定嫌我烦，反正我知道你这么聪明，一定去哪都吃不了亏。”
那边一直没有回应，甘宁却知道它一定还在，他换了个姿势，背靠住墙，挂上一个欣慰满足的笑。
“谢谢你，小家伙，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吧，这样就好了，走吧，不要让不怀好意的人抓到。”

“我会救你的。”

？？？
甘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人声。
听那声音分明是前几天刚刚认识又分别的——凌统！

“你是凌公绩？”
这回彻底没了声音，甘宁都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这是真的发生的事而非梦了。
可是刚才自己问他是不是阿凌时候完全也没有否决，也就是说刚才自己说的话全部让那小子听了！
甘宁挠挠头。
还真是有够蠢的了！那么刻意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会是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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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甘凌隔一堵墙告别的场景就觉得很触动，一直很喜欢这种静静守护或告别的感觉

ps.伯言又持续下线了，都怪他就是要不走寻常路ರ_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