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旧事 35
——陆康之死（下）
入夜渐深，陆绩却入不了眠，陆议替他推开窗，让他对着漫天星辰，希望他能因此平复一点心情。
“小议，”陆绩拉住他手。
“叔叔？”
陆绩手握的紧紧的，掌心有些湿润黏腻——满是因害怕出的汗。
他怕……
陆议回覆他手，温柔得如十五的圆月明光一般。
“叔叔，别怕。”无论前方有什么，议都在你身边，议都会同你一起面对。
陆绩放心地闭上眼睛，勾一唇浅微。
你总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丑时时分，陆议仍旧没有入寝，整宿守在陆绩床边，怕他觉得闷热，一直替他扇风。
忽闻得马嘶声，竟能听出几分熟悉。
这个声音是……
陆绩被这声音吵醒了，不安地抓着陆议的手。
“小议，你有没有听见……”
陆议点头。
“我去看看，叔叔您稍候。”
陆议让人打开门，吩咐他们先原地不动，以免打草惊蛇，除非不见了灯火，而后自己提了一灯笼，循着声源一路去，察觉那声音时远时近，似也在寻找。
费了好些功夫，终于见着马儿的踪影，就在深街巷道里，一个急促的身影着急地打转着。
“是你吗？”
陆议轻唤着，慢慢走近过去。
如同听得召唤，马儿转向朝他过来。
留风，真的是你！
陆议一眼便识得，手一松，灯笼掉到地上，火烛熄灭。
他抱住骓马颈项，蹭着它细绒的毛。
留风灵眸莹泪，伸出舌头舔舔主人的脸颊。
温存间，周围忽而起了亮光——是陆府的奴仆见熄了光亮，急迫来寻。
陆议摸摸留风的头，抬眸瞬间，才发现马背上有个昏迷的人，细看之下才认出竟是莺香。他忙让人小心抱进府，并找良工来看。
吩咐好一切后，他带着留风走回府邸，方才的欣然喜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事黯然神伤。
庐江果然出事了，那祖父祖母他们……
明明已经清楚结果，却如何也想不下去了。
是亮光，是……哪里？
莺香转转醒来，偏头去看，见到两位少爷，她激动地睁大眼，便要起身。
陆议忙按住她。
“你身子未愈，不必行礼。”
莺香点点头，眼里还满是不敢置信。
“真的是少爷们，莺香不是在做梦吧？”
陆绩激动地半起身，抓住她衣袖，着急问道，“莺香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庐江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父亲母亲出事了？”
“叔叔！叔叔小心！”
陆议忙扶着他，怕他牵动膝上伤口。
莺香听言也是泪流，悲痛答道，“庐江城被攻破了，老爷夫人都……都……”她说不下去，哭的越大声。
陆绩更是激动。
“究竟都怎么了？父亲母亲究竟如何？”
“叔叔……”
“老爷，老爷病死城中，夫人在城破后，自尽了……”
听到这段话，陆绩全身气力尽失，倒在陆议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陆议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抚着他的背，一遍一遍地说着安慰的话。
“议在，议在，议会陪着你……”
陆瑁和陆江离也拥过去抱着他。
“还有我们，我们也是。”
“是。叔叔，我们都在，会一直在……”
陆议只顾着怀里孩子的情绪，顾着他不可抑制的悲伤，顾着他失去双亲的沉痛，顾着他嘶哑无声的恸哭。
陆瑁却看到，他的兄长，薄薄的下唇揪着，多了丝缕鲜红，与苍白的唇色……
安抚好陆绩，陆议写就书简一片，命快马送往庐江孙策将军之处，求能收回陆康夫妇的尸首。
孙策收到书信后，并未犹豫，便让人将尸首小心送归。
这种痛苦他也是明白的。
使者听命便去，孙策又叫住他。
“你家主人陆议，是何人也？”
“回将军，主人是陆康的从孙，仅十二岁，因小主人年幼，先主人便将陆家事宜暂托付与他。”
孙策闻言而笑，不知何意，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去了。
陆康过世消息到达后不久，随即陆康夫妇的尸首也被送回吴县，陆议跪拜而谢，同时在心里感念孙家的这份恩义。
门后的白灯笼还没撤下，门前又换上新的白灯笼，白茫茫的布绫，铺满陆府左右上下，举族哀痛，声声不绝。
双亲尸首送归时，陆绩已经恢复点力气来替他们操办丧事了，尽管抱着腿伤他仍坚持跪守，谁人劝都不听。
这已是他最后能尽的孝义，仅此而已。
陆议正是明白这点，所以他也不劝，只想办法让陷于悲痛之中的从叔能跪的舒服一些。守灵三日他也一直陪陆绩跪着，纵是处理家事族务，也是跪着的，他尤其担心陆绩的身体，寸步不敢离。
未想陆绩却平静得不同于前，仿佛已能看淡生死。
这阵子他们也必须暂搁下学业，故也不会去闲云居求学，陆议去拜见贺云说明原委时，贺云突然对他说：“放不下的只有你而已！”
陆议不明白，再问，贺云却不再答。
三日后，送丧入土，陆绩依旧没有哭，安静得不同于往常。
忽地抬头，一眼望见在坟地旁边的桂花树。
陆绩望着树发了会呆，良久才说，“等秋天到了，树上桂花开遍，父亲一定会觉得高兴吧！”
“叔叔？”
陆议愁结眉心，满是担心与心疼。
“叔叔，实在难过，就再哭一哭吧！您不需要故作坚强的。”
“不是故作坚强，只是我想明白了，天地万物，皆有注定，既不可强求，又何必强求。况且，父亲母亲都希望的，是我好好的，放下便好，放下便不痛了，小议你也是。”
陆议愣了一瞬，终是拉住他手。
“叔叔无事便好，想开便好。”
陆绩看着陆议，暗暗叹气。
为何小议你从来，不愿意放下……
苍郁的桂树下，两个少年并立站着，皆有些愣神，却终究是望着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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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言对自己弟弟妹妹各方面的要求其实都算挺严格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这对阿瑁阿离后来的性格塑造会有很大的影响。
然后这里陆逊和孙策的一个小交集，是我这篇里面最喜欢的一个情节，也是有一点小私心想弥补一些遗憾，至于孙策最后那个笑容我就不解释了，可以自己开开脑洞，不要想歪了就行 罒ω罒
ps。陆绩这里的放下并不是说不在意，看开生死什么的，应该说是一种接受，但对于父母的去世的原因什么的，他还是很在意的，毕竟是那么孝顺那么爱自己父母的一个孩子。
至于贺云所指的陆议没有放下的那点，允许我在这里卖个小关子
٩(❛ั︶❛ั＊)
end 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