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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异记一 · 铃 1

枯旧的枝木,古朴的桥桩,褪色的瓦砖,一夜霜雪后,都裹上一层薄薄的冰,朦胧的雾气笼着,这深隐于山谷的屋院,便更像是传说中仙境了。
门前流水,白衣翩翩。
房子的主人坐在石桌前读书,忽而抬头,不经意一眼,低眉浅笑。
“喵~”
一声细微的猫叫声不知所源,他疑惑抬眼,放下书,起身,正好听得一声呼唤。
“伯言!你在这里。”
陆逊对上眼前匆匆向他走来的好友,轻笑而问。
“义封,你怎么来了?”
朱然毫不客气地首先袭向桌上的糕点,咬一口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继而回答他说,“蒙叔在华亭等你,话说伯言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喜欢便好,屋里也还有些热腾的。”陆逊整了整衣袖,又问,“子明是带了谁来?”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以他跟吕子明的交情,如若对方是孤身前来,定是会直接来这里寻他才对。
朱然坐在石凳上尽兴地享用糕点,看似漫不经心地答道,“哦,是三公子和公奕,貌似是来什么,你去了就知道。”
陆逊已经整好衣着,于是点点头,往山上的石亭去了。

石亭耸立,天阶石梯,陆逊望见时,对坐的两人正是一脸严肃。
大抵是实在无趣,这边已经开始了棋局较量,但孙翊哪里会是吕蒙的对手,不过二十来回,已见劣势。
三公子皱了皱眉,突然转头对上陆逊。
“你来。”
陆逊也不惊讶,从容向他施礼,才走上前,坐上他让出的位置。
吕蒙看向多年好友,却是有些无奈。
“这下可不好办。”
论棋弈,除了舒城周郎,整个江东还有谁敢跟眼前这位一较高下,尤其是这种处于下风的局势,而众所皆知,陆逊最擅长的棋路,化劣为优,反败为胜便是其一。
陆逊却依然谦恭。
“逊棋技拙劣,还请子明勿见笑。”
“你这么说,我可不敢不全力以赴了。”
陆逊只是微笑,垂首观棋,虽不形露于色,心里仍有些苦笑的无奈。
三公子落的这半局,虽还不是无力回天,可也算是不忍直视了,对手是吕蒙,对自己也是知根知底,取胜实在不易,能有把握的,至多也就是打平罢了。可棋盘之上无降兵,弈者则也。
审局度势,权衡利弊,这一场局反倒不如以往那般小心翼翼,可选之路毕竟太少,再者他与吕蒙对弈,向来是不攻心计,坦率相迎。
持久的对峙,消磨了对方太多耐性,局势渐变,天秤反倾,观棋的人若是没耐心,也是看不出陆逊这些棋数的高明所在。自然一早便靠在一旁小憩的蒋钦不可能是这般有耐性的人,而三公子也不是,他向来是求胜心切,哪里会懂得这些弈者在棋盘上的诸多心思,皱了皱眉,更显不悦。
吕蒙瞥一眼,便知其因,因得这“分心”,马前失蹄,落子以后,他坦然而笑。
“伯言果然厉害,纵我全力以赴,也赢不了你。”
陆逊却看着那一步棋,没有欣喜,也没有回答。

撤下了棋子,蒋公奕也终于醒来。
三公子既不说话,也不看他,陆逊心里也明白,孙族除了大公子和二公子,多数都是对自己有敌意的,尤其是三公子,对于他这样温顺性子的尤其不喜欢。毕竟是虎同鹿,也算是难以两立的两个种族。
发问的是蒋钦,只喜欢打斗的武夫,大多是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也不算太大的事,就是想问你,凌统那小子来没来找你?”
陆逊心下一顿,面上从容。
“我未见到过他,他怎么了?”
说到这件事,蒋钦也是有许多苦水要吐。
“这小子又犯事了,二公子禁他的足,他竟然逃了出来,连封信都不留,二公子气坏了,猜他一定会来找你,所以让我们来问问,陆公子,如果他来找你了,你可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
陆逊正要回答,孙翊突然怀疑地看向他。
“他真没来?”
“三公子要是不信,尽管去搜便是了。”
他这么说了,孙翊也没客气,直接往他的住处去了。
陆逊依旧从容,心下半是担忧,半是镇定。
蒋钦到底看不懂他们这些,不过陆逊和凌统的交情不错他也是知道的,于是直截了当地问,
“陆公子,你应该不会藏着他吧?”
陆逊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逊跟阿凌再有交情,毕竟也是二公子的意思,逊又哪里敢忤逆?”
陆逊是二公子相当信任的门客,既然这么说了,蒋钦也不会怀疑。
“其实逊有些好奇,阿凌是犯了什么事,竟然惹得二公子要禁他的足。”
“这个嘛。”
蒋钦挠了挠头。
“其实我真不太清楚,只知道前两日他喝醉了一回,一直吵着说什么找到了,后来就听到二公子说要禁他的足,诶?蒙叔应该就知道的吧。”
“我怎么会知道,都休假这么久了,话说你跟谁学的,怎么也叫我蒙叔了?”
其实被叫蒙叔的吕蒙相貌也很年轻,只是比他们早来了几百年,不过心里也没计较他们这个显老的称呼。
蒋钦听到这个有些不好意思。
“我才听说原来你跟普叔他们是一辈的,周公子不是立了规矩说了不能乱辈分。”
吕蒙隐隐有些黑线,虽说他没在意被叫老,可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被归到像张昭程普这些资历最老的一辈去,要知道他只是来的早,可他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多大年纪了,这也能叫一辈?也不知道是谁误导了这傻小子。但介意归介意,好脾气的“蒙叔”想想还是不跟他计较了。找出散发“谣言”者才是正道。
“谁跟你说的?”
“额,啊!三公子回来了!”
蒋钦明显而成功地转移了话题,而朝这边过来的孙翊两手空空一脸不悦,看来是无功而返。
“走了。”
连招呼也没打算打,完全是一副漠然视人的态度,不愧是孙吴虎族里最有脾气的少主,倒是蒋钦这个粗枝大叶的蛮士,临走前还会啰嗦一句,“对了,陆公子,我们来之前二公子有交代让三公子对你好态度一些,你别看他这个样子,其实他已经改变许多了。”
陆逊大方地笑笑。
“无事,我不会同二公子说什么的。”
“多谢了。”
“走不走啊?”
前头的公子哥已经很是不耐烦了。
“就来就来!”蒋钦招手作别后连忙跟上去。
“诶,三公子,你又走错路了。”
“我就想从这边下去,有意见吗?”
“没意见是没意见,可是三公子不是想吃这里的烧肉很久了,走这边近点也好早点吃到。”
“多话!带路!”
“是!”

望着这两个远去的身影,陆逊也只是笑笑。
吕蒙也站起身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既然任务完成,我也该回去了。”
陆逊唤住他,欲解释道,
“子明,方才……”
吕蒙“旁观者”一般无谓地笑,
“放心吧,伯言,我呢,就是个出来休假的闲人,什么也不知道,你也不用解释,”
望向陆逊的居处,又一下子有些感慨。
“我也算是看着公绩长大的,很多事情是对是错,也该让他自己去看了。”
陆逊释然而笑。
“对了,方才那盘棋……”
陆逊打断道,“方才那盘棋,确实是‘承让’了。”
他说的不是谦辞,吕蒙听得明白,只能笑笑。
“其实也没差,反正我本来就技不如你,就是趁了这先利的局势赢了你,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还不如下次对弈明明白白输于你畅快呢!方才那一步,就是为三公子下的,以他那个耐性,这局要是真下完了,估计要更讨厌你了。”
陆逊摇摇头。
“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所谓。”
吕蒙佯作无奈道,“你就是太好性子,我还不得替你谋算谋算。”
陆逊温柔而笑。
“与君相知,我之幸也。”
吕蒙与他心意相同,天下之大,能得一知己,能有什么幸事能比这让人慰解的。
“伯言,月末的万妖宴,你还是不会去吗?”
陆逊摇了摇头。
“二公子让你来问我时,他应该也有答案了吧。”
“其实二公子也希望你能去。”
“好了,子明,我并不想让二公子为难,即便他不介意,我却不能自私自利。”
你明白的,我不是不去,是不应该去,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吕蒙明白他的意思。就像六百年前,鹿族在经历那场大灾后终于接受陆逊这个族主,如若不是这样,陆逊又怎么愿意回归鹿族,如今万妖中认可他的毕竟只有以孙吴虎族为首的部分江东妖族以及异地几只来往亲密的妖,妖界多半的妖还是不同意他归入妖界的,陆逊因此不愿与宴。他分明也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真正他应该回去的时机,只是究竟要等多久,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既然如此,你也该早些回去吧,耽搁这么久,心里早就急了吧。”
陆逊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道,“子明说的这是哪里话?”
“你不急?”
“登堂入室者尚且不急,我又有什么好急的。”
“可是这天这么冷。”
“子明方才才说的怎么忘了?况且有他身上那身‘裘衣’护着,不至于会冻伤,吃点小亏长点记性对他也好。”
“伯言你……”吕蒙看着他这个深意的笑,随即也跟着笑起来。“所言甚是啊,既然不急,那就不要等下次了。”吕蒙拿出两盅棋子。
“也好。”
陆逊点头应下。
于是两人再次落座,尽兴而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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