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相依(下)
良工同顾雍交谈完,商定借助外力为陆议强迫退热,便进来替他再把一次脉,然这一把脉倒让他很惊讶。
他放下陆议的手,起身,对顾雍说,
“方才探时,公子的脉象时稳时乱,很不规律,如今探时,脉象已趋平稳,身上温热亦有渐退迹象,若是一个时辰内退得热,则公子之病无碍。”
几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觉得宽慰欣喜。
陆瑁却是咬唇,斟酌后问道,
“您说一个时辰内要退得热,那如果不退呢?”
“这……”
良工思量一番,方应答道,“如此怕是要强硬退热,只是此法对人体可能有害处,建议考虑清楚再行。”
听到这些,陆瑁又握紧小拳头。
卢叔,您保佑兄长好不好?如果您真的见到了兄长,请您一定让兄长回来……
小江离直接又哭了出来,眼泪如链珠般连连落下。
“一定会退热的!”
陆绩语气坚定,毫无半分犹豫迟疑。
“小议答应过我要伴着我,他从来不曾失信过,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陆家弟妹听到他的话,都看向他,他眼里的信任让他们顿悟。
兄长说过不会离开我们,会一直陪着我们的,我们怎么可以忘了,兄长向来是一诺千金的,我们应该相信他。
两人想通过后,都没有再露出难过的表情,他们要守着他们最爱的兄长,他们的兄长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不会扔下他们的。
顾邵看到他们的变化,只暗叹道,能让人有如此信任,陆议兄长果然很不一般。
顾雍嘱咐良工在一旁小心候着,默默出了门。
他抬头望天象,掐指间已有定论。
这么算下来,确实是十一载唉。
不到半个时辰,陆议便退烧了,良工替他先探过后,言明应当已无碍,于是开了药方,又候了会再探过,无事,这才敢放心退下。
又半个时辰,已是二更,陆议才终于醒来。
他睁眼时,先入眼的是趴在边上已入睡的三个小脑袋。
这一次病,他梦了许多,最后一个却是好的。
陆议伸手去,抚着两边的亲人。
“谢谢你们。”
像是听到了他声音,三个孩子都有了动静,竟然同时转转醒来,睁眼前还有些迷蒙,见到他醒了,却是激动地异口同声。
“小议(兄长),你醒啦!”
陆议微笑点头。
“抱歉,醒的不是时辰,吵到你们了。”
陆江离哭着扑进他怀里。
“兄长,小离真的很担心,很怕。”
陆议温柔地怀住她,擦拭去她的眼泪,抚慰道,“不怕,兄长无事。”
陆瑁也差点哭出来,但在兄长面前他还是扯着笑脸。
而陆绩却一言不发,尽管他在之前已准备了许多话要说。
陆议安慰过陆江离,问了自己是怎么回来陆府的事,才知道原来是梅湘见到房门开着,发现陆绩少爷已不在房内,忙叫了人一路寻过去,这才及时救回了两个少爷。
陆江离不解问道,“兄长是为何才跌进水里?”
陆议只愧疚道,“是我太不小心,还差点连累了叔叔。”
陆绩听到他这样说,又看到陆江离投来的歉疚目光,忙急着解释,陆议却是先一步握住他手,抢话道,
“叔叔,议很感激,您没有怪罪议。”
他言有他指,让陆绩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陆议随即转头对弟弟妹妹说,“好了,既然我也无事了,你们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不然兄长可是会生气的。”
听到他这样说,两个人不敢不听,乖乖让人带他们回房。
陆议还交代让他们叫梅湘一会过来接陆绩回房。
待他们都走了,才将目光重新放回自己从叔身上。
“叔叔,议……”
陆绩抢了他话,愧歉道,“小议,应该我跟你道歉的。”
陆议见他也执着,退一步道,“既然如此,不如相抵过吧,不过议还是要同叔叔将事情讲明。”
陆绩眸里有隐隐哀伤。
他明事道,“我都能猜到的,是母亲她不愿意带我回去,她让小议瞒着我的。”
陆议无意从中脱解,于是补充了一句“然议同祖母所思一致。”
“小议,我明白你们都想护我,可是我觉得,自己也应该要知道真相。”
陆议看他眼里认真,终于点头。
“议可以同叔叔讲,但请叔叔不要冲动。”
陆绩经过此事,也明了一时冲动之过,自然是答应的,故而点点头。
“叔叔是聪明人,其实不用议说,叔叔也该想得到。”陆议握住他手,“袁术派遣讨逆将军孙策欲攻我庐江,此战难胜,怕是,庐江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陆绩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如有晴天霹雳,直击心口。
“你,你是说……”
陆议点头,断了他误听之疑。
陆绩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就等同于告诉他至亲父母明日就要离世,让他做好准备一般。
无能为力,原来叫人这般痛苦折磨!
陆议握紧他手。
“叔叔,也许如今尚还存有一线希望,可你我都只能等待,我会一直陪您等,只请叔叔记得,实在难过煎熬,有议可依靠。”
陆绩听他这番肺腑之言,便再也忍不住,靠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却没有流泪。
“小议,谢谢你。我决定相信父亲,我会努力,让父亲不用为我分心。”
陆议抱住他,给他安心的温度。
“是,议同叔叔一起。”
梅湘接陆绩回房时,小少爷明显还有些不情愿。
他本来想跟平时一样跟陆议一块儿睡,陆议自然不肯,解释自己才刚退烧,若是让叔叔染了病去可不好,故而无论陆绩怎么请求,他也没答应。
陆绩说不赢他,最后还是乖乖让人领着回房。
梅湘见他那个孩子样,掩唇轻笑。
三更,灯火微明,离陆议平日醒的时辰很近,陆议便没再睡了。
他突然想到祖父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要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惟有变强。
如今自己仍是不够强大,此次还是因祸得福,可这样的侥幸,岂能多得?